匠心 | 从一根丝到一匹布

 

 

——“织造的丝线从哪来？”

——“自己养蚕，等到来年四、五月份，蚕儿吐丝结茧，就可以做丝线啦。”

——“怎么染色呢？”

——“六、七月份蓼蓝成熟，我们采下蓼蓝和其他植物，就能制作染料了。”

——“图案里有什么寓意？”

——“图案是我们苗族的图腾。”

秋日的青曼村，金色的稻田漫山遍野。青曼村位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凯里市舟溪镇，是一处居民仅有1600多人的传统苗族村寨。

苗寨里，女子的双手在普普通通的平纹织机上灵巧翻飞，织得一块美丽的苗锦。从一根丝到一匹布，要花上一年的时间来等待。

 

一根丝

 

摄影/Tono Balaguer

 

从苏轼的词里想象一下关于煮茧、缫丝、络丝的景象——“麻叶层层荷叶光，谁家煮茧一村香，隔篱娇女络丝娘。”“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

这种原生态的丝线加工过程仍为舟溪苗族人沿用。

舟溪苗族的蚕，一年孵化一次，四月孵化，六月产卵。经历四次蜕皮之后，蚕开始吐丝。五月中旬，神奇的结茧吐丝开始了——蚕儿先在干燥的油菜枝周围吐丝，做好固定茧的支架，再以S形方式吐丝，形成茧的轮廓，最后再弯曲身体用“8”字形吐丝，形成白茧。

他们将蚕茧放入沸水之中，缫丝者先找到茧丝的头，再用手把丝理出头绪，顺利抽出。

从茧抽出来的丝要经过“络丝”、“加捻”等工序。加好捻的丝绕在绕纱架上，这样才完成了制作单股的丝线。再把几根丝并合加捻，得到可以用于织造的股线。苗锦的经线和地纬用的是单股线、很细。而为了纹样凸显地出现，也为了避免在使用时被磨断，纹纬用的是三股线。

最后一个步骤是炼丝，即把丝线变柔软。这时，舟溪苗族人一般用碱性的木灰水（木灰和水混合以后，等木灰沉到底部，上面的水就是木灰水）来“洗炼”丝线，脱去其表层的丝胶，即可得到炼丝。织造苗锦的经线用生丝，纬线用炼丝。

 

染丝线

 

摄影/Tomoko Torimaru

 

舟溪苗族最传统的苗锦，是用蓝草的叶子来染成青丝做为织物的经线。因为蓝染在苗族人的纺织工艺中非常重要，使得蓝草成为不可缺少的植物。

苗族人经常同时种植两种品类的蓝草——蓼蓝和马蓝。

蓼蓝虽然叫“蓝”，但它的花是紫红色的，叶子是绿色，作为染料的是它的叶。

将叶子用冷水水解，用手搓叶子，以提取里面的色素。然后用细纱布把叶渣过滤掉，便得到可以用于染色的染液。将丝线浸泡在染液中大概30分钟，就得到青色的丝线。

 

摄影/Tomoko Torimaru

 

苗族人认为从新鲜叶子里提取出来的青色代表着新生命，她们自然把这寓意美好的颜色用于儿童的织绣服饰中。

染红色的原料是火棘树的根，染黄色的原料是山里采集的梔子果实。把根或果实打碎成小块之后放在米酒里面，放置一小时，提取色素，再把丝线沉浸在液体里面，大概染30分钟，红色、黄色丝线就染成了。

黑色要用黄栌和柃树混合的叶子做染料，它们被包在布料里打碎。在热开水里面用手搓叶子，提取色素，使用细纱布把叶渣过滤掉，得到可以用于染色的染液。把丝线沉浸在液体里面，大概染30分钟后取出，放在泥土里面媒染（将泥土中的成分做为染的媒介），就能得到黑色的丝线。

染好的丝线要经过整经、穿综、穿筘等过程，才可以正式开始织造。

 

织机忙

 

摄影/Tomoko Torimaru

 

不同于江南织造的设备周全，舟溪苗族人的织造方式非常简便，甚至没有意匠图或花本，直接挑织花纹。挑一行经线所花的时间，大约需要7—8分钟。并且，纹样不是一直连续回环，而是行行不同，我们可想其难度。

细看织锦的开头，会发现，布幅的开头部分用的纬线并不是线，而是稻杆。聪明的苗族人熟知自然，就地取材，一物多用，利用稻杆中空的空间，将其做为调整经线松紧度的辅助工具。

 

“打”亮布

 

摄影/Tomoko Torimaru

 

苗族还有一种特殊的布料——亮布。它是将平纹棉布反复蓝染后，经加工制成的色彩饱和且发亮的布，很多地区的苗族用它来做上衣，苗族独特的百褶裙、刺绣时的底布，制衣时的领子和袖口也常用到亮布。

制作亮布，先要把棉布反复蓝染。将采集来的蓝草在水桶内浸泡五日。再取出蓝草，用浸泡后的汁液调和石灰，将调匀后的石灰水倒入桶内。然后不停地搅拌桶内汁液至表面出现泡沫。继续用力搅拌，直到泡沫颜色变深、发亮，才停止搅拌，任其沉淀。次日滤掉清液，制成蓝靛膏。将蓝靛膏和米酒缓缓加至过滤后的草木灰水中，搅拌液体，静置几日后，得到蓝色的染液，将棉布在蓝液中反复染制，最后水洗、干燥、进行晾晒。

如何使蓝布发亮呢？涂猪血、涂蛋清、浸泡在水牛皮的煮液中，这样的目的是给布料增加蛋白质，用蛋白质附着之后，布料水洗多次仍然会发亮。

无论哪种方式都要用木棒（石棒）来锤打，因为一般做亮布的布料是平纹棉布，它的组织是有经纬和凹凸的，布面会发生漫反射。打平之后，布面才会平整，这样光线反射一致，自然会发亮。

如果没有浸泡和涂抹那些涂料，只是经过捶打，布料也能发亮，但是经过一两次水洗后就不亮了，而借助以上的三种发亮方法，布料洗多少次都依然有亮泽。

 

来源：地道风物 作者：蒋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