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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起源的文化契机

时间:2015-08-07 来源: 都市丝绸·苏州通讯

  丝绸业之所以在中国较早产生,是基于多种基本条件的具备。首先是资源的存在。中国大陆上生存着众多的野生桑树和野蚕,结出各种野生的蚕茧。其次是发达的古文化。生活在新石器时期的先民们在衣、食、住、行、生产、宗教、艺术、战争等方面形成了较完整的文化,为丝绸的产生提供了土壤。丝绸业的最初发生也许有它的偶然性。有人推测,先民们或许为了吃蚕蛹才把茧层扯开,从而发现了蚕丝的纤维性能;或许是野生的茧子在风吹雨打之中自动解体,露出了根根纤维从而被人们发现。(周匡明:《蚕业史话》)但从考古学、民族学、人类学的大量资料来看,养蚕在中国的出现或丝绸业在中国的起源是基于中国独特的文化背景。

    桑蚕是自然界中变化最为神奇的一种生物,自古至今让人们惊叹不已。蚕一生经历卵、幼虫、蛹、蛾四种状态的变化,这种静与动之间的转化(包括眠与起)使人们联想到当时最为重大的问题——天地生死。卵是生命的源头,卵孵化成幼虫就如生命的诞生,几眠几起犹如人生的几个阶段,蛹可看成是一种死,原生命的死,而蛹的化蛾飞翔就是人们所追想的死后灵魂的去向了。《博物志》所云“蛹,一名魂”正是此意。在仰韶文化墓葬中,有相当数量的瓮棺葬,埋于房基附近,并在瓮盖中央留孔,推测是让死者灵魂自由升天之意。这或许亦来自蛹死七日然后化蛾破茧而出的联想。由于瓮棺葬多用于儿童夭折,儿童力单,故需预先凿孔。

    既然蚕的变化如此神奇而重要,那蚕赖以生存的桑也就显得十分神圣了。从古史传说来看,桑林是蚕的栖息地,而且与民俗活动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中的活动主要有两类,一是男女在桑林中幽会,祭高媒之神(即生育之神),以求子;二是在桑林中进行祭天求雨活动。求子是为了子孙繁衍,求雨是为了粮食丰收。上古时期人类所有活动中两项最重要的活动都在桑林进行,说明了桑对于先民的重要性。桑林是上古时期男女幽会的地方,有许多史料可证,其中以《诗经》中的记载最为丰富。例如,《小雅•隰桑》:“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魏风•十亩之间》:“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而最明显的则是《鄘风•桑中》:“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这种风俗在当时的一些艺术作品中也有反映,大量战国青铜器上都有采桑图,描绘的就是桑林之中男女相会并祭高媒之情景。这些故事似乎说明了这样一种情况:在桑林中,神特别易与人类沟通,故而周代男女相会桑林时,通常还要祭祀高媒之神。桑林作为求雨场所最为著名的例子是成汤桑林祷雨。许多文献中对此都有记载,如《吕氏春秋•顺民》中说:“昔者汤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淮南子》高诱注:“桑林者,桑山之林,能兴云作雨也。”

    由于桑林的重要,人们进而从桑树中想像出一种神树称为扶桑——一个太阳栖息的地方。扶桑又作搏桑、空桑,不少学者释为大桑之意。《山海经•海外东经》:“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神树扶桑的概念至迟在商王朝盘庚至武丁时期就已形成。近年四川广汉三星堆商代遗址中出土的铜树中就有一枝被确定为扶桑树。铜树下为喇叭状树座,树干笔直,上出九枝,枝上及树顶各栖一鸟,并有铜龙、铃、花、叶等挂饰。此后,扶桑的形象常见于战国秦汉艺术品中。湖北擂鼓墩曾侯乙墓出土的漆盒之上也有扶桑图。此扶桑为一巨木,对生四枝,末梢各有一日,主干上一日,另一日被后羿射中化做鸟,共十日。后羿射日形象的出现,更有力地证明了这是当时人们想像中的扶桑形象。值得注意的是,大量汉画石上亦有扶桑树的形象,如山东武梁祠画像石、江苏沛县古泗水画像石、山东安邱画像石上均有马车、鸟(即太阳)、后羿及扶桑的形象,甚至有的扶桑树上还挂有一个采桑篮,有时树下还有采桑妇的形象。

    由此看来,我们的祖先不但从蚕的变化中产生了对蚕的惊奇,而且还产生了对桑树的崇拜,认为桑林是一片神圣之地,桑林中特别容易与上天沟通,以至求子、求雨等重大活动均在桑林进行,从而又产生了扶桑树的概念,把扶桑树作为天地间沟通的途径之一。(赵丰:《桑林与扶桑》)由此得到的丝绸当然不会是普通的织物,服用丝绸必然有利于人与上天的沟通。因此,“作茧自缚”并不一定是坏事,而是灵魂升天的必由之路。所以,人们在死后直接用丝织物或丝绵包裹起来,等于用丝质的材料做成一个人为的茧子,有助于死者灵魂的升天。目前所知最早的丝织品实物出自河南荥阳青台村仰韶文化遗址的瓮棺葬之中,为包裹儿童尸体之用。有关的葬俗记载亦证明了这一点。《礼记•礼运》载:“治其麻丝,以为布帛,以养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皆从其朔。”治麻以得布,布以养生;治丝以得帛,帛以送死。这里已对布与帛的功用有所区分,布用于生前服饰,而帛主要用于尸服。《礼记•丧大记》载,敛尸之制,先以衾覆,“君锦衾,大夫缟衾,士缁衾”,这里的锦、缟、缁是三种不同档次的丝织物。衾覆之中,是为冒。冒是裹尸的两个袋囊,上称为质,下称为杀。冒的三边缝死,一边不缝而用带系,一方面可能是为了套尸的方便,另一方面亦可能有留出空隙、任死者灵魂飞出的含义。冒韬之中就是一般的袍或衣,“非列彩不入,绤不入”。绤是苎麻或葛类纤维制成的纺织品,不能用于丧葬,也就是说一定要用丝绸来制尸衣。对照江陵马山一号楚墓葬俗的情况来看,基本一致。随着丝绸生产的逐渐发展,养老亦逐渐多用丝衣。《孟子•梁惠王上》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这里不仅是表示对老人的尊敬,而且也是类似蚕老作茧自缚的含义。

    除用做尸服外,早期丝绸的第二个主要用途是用做祭服。《礼记•月令》:“蚕事既登,分茧称丝效功,以共郊庙之服。”说明躬桑亲蚕所得之丝主要是供郊庙祭祀之服用。《礼记•祭义》中更详细地记载了养蚕献茧的仪式以及作为衣服的目的:“岁既单矣,世妇卒蚕,奉茧以示于君,遂献茧于夫人。夫人曰:‘此所以为君服与!’遂副而受之,因少牢以礼之。古之献茧者,其率用此与?及良日,夫人缫,三盆手,遂布于三宫夫人、世妇之吉者,使缫。遂朱绿之,玄黄之,以为黼黻文章。服既成,君服以祀先王先公,敬之至也。”用丝做服的目的就是为了在祀先王先公时服用。《礼记•祭统》云:“王后蚕于北郊,以共纯服……夫人蚕于北郊,以共冕服……王后、夫人非莫蚕也,身致其诚信,诚信之谓尽,尽之谓敬,敬尽然后可以事神明,此祭之道也。”这里,《礼记》所说的共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事神明必须用蚕丝之服,第二层是为了表示敬之尽或敬之至,必须用亲蚕、亲缫所得之丝制成祭服。

    早期丝绸的第三个用途是作为祭祀时用的物品,包括两类: 一类是帛书或帛画;一类是与青铜、玉等礼器同等地位的丝织礼器。其用意是把丝绸当做一种载体,把其上所书画的内容或是其中所包裹的物品传达到另一世界。最有名的是湖南长沙子弹库出土的帛书,中央书写着文字,四周画有神奇的图像。(商承祚:《战国楚帛书述略》)另外如两湖地区出土的龙凤妇女帛画、御龙人物帛画以及马王堆一号、三号汉墓中出土的两幅帛画等,均是用于导引死者灵魂升天的帛画,亦用于事鬼神。帛书也用于书写两国之间的盟书。《左传•哀公七年》载:“禹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中国成语又云“化干戈为玉帛”,这里的玉和帛均是书写国书的材料,写后或埋入地下或以火焚烧,表示可以上达于天。在殷商时期的重要礼器青铜器上经常可以发现由丝织品包裹后入葬的痕迹,这恐怕不是因为青铜器需要丝织物的保护,而是因为当时人们认为丝绸可以作为青铜器的载体传输到上天。

    因此,早期丝绸的利用并不是以日常服用为目的的,而主要是事鬼神之用,有着特殊的含义。在这种情况下,植桑养蚕也就不是为了普通的经济利益,而是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进行的。因为蚕是一种非常娇弱的生物,极易受到自然界恶劣环境的伤害,靠自然界难以保证蚕的顺利繁殖,所以,为了保证天地之路的通畅,为了使人们所敬重的蚕蛾能生生不息、循环轮回,先民们开始建立蚕室对其进行精心的饲养。养蚕的最初目的并不是为了经济,也不是为了其他,而是为了保护。为避免酷暑、阴雨和飞鸟之类伤害的最佳保护措施莫过于建立专门的蚕室。《礼记•祭义》:“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近川而为之,筑宫仞有三尺,棘墙而外闭之。”公桑即为桑林,蚕室就是养蚕之处。它似乎不同于一般的蚕室,又称为宫,宫高“仞有三尺”,外周有围墙闭之。《夏小正》:“妾子始蚕,执养宫事。”此宫即为蚕室,宫事亦为蚕事。

    蚕桑丝绸在早期“事鬼神而用之”的含义,在殷周时期仍普遍存在。但随着春秋战国时期生产力的提高、思想的解放以及等级观念的松懈,丝绸的使用才变得逐渐普及,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来源:苏州大学出版社有限公司】